千枫晚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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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1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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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档让他们久别重逢的萌宠综艺刚做到第二季，和动物救治中心合作，每期都有几个明星过来照顾一下流浪猫狗，倡导一下领养代替购买云云，主要的卖点是看明星和小动物在镜头前共同卖萌卖鸡汤，势头不错，主要是非常正能量，有利于形象塑造。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最近有部戏要上，被乐华推上了这个综艺，意在增加曝光率。虽然昨天睡得晚，今天还是容光比较焕发地出现在了化妆间；范丞丞是掐着时间点进来的，露面的瞬间随身摄像和化妆师齐声尖叫，离当场昏迷就差那么一点儿。 
　　 
　　助理小媳妇一样抱着范丞丞的外套跟进来，委委屈屈，一声都不敢吭。范丞丞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神色寡淡，任谁都能看出心情不佳。 
　　 
　　态度倒是还不错，跟化妆师道了好几声歉才坐下，四周的招呼也都挨个回了，一如既往的广结善缘。朱正廷已经差不多上好妆了，这边不是什么大型场地后台，没分出单独的化妆间，范丞丞就坐在他旁边。朱正廷仰着头让化妆师给他修刘海，眼神不时向旁边飘过去一下。 
　　 
　　结果还没飘几眼就被对方主动cue了。化妆师还在专心拯救要命的黑眼圈，范丞丞将眼神转向他：“吃了吗？”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：“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：“吃了。你呢？” 
　　 
　　“起晚了，凌晨六点多才睡，早上被我助理小杨破门而入拖起来的，吓我一跳。”范丞丞说着又打了个哈欠，精神确实很疲倦。朱正廷简直是本能地开口叮嘱：“怎么睡那么晚，昨晚我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？等会儿让你助理买点吃的带着。” 
　　 
　　再说吧。范丞丞随口应了，看起来并不是真的想聊吃饭，只是想找个话题和朱正廷说话。朱正廷没意识到，助理已经敏锐地发觉了不对。 
　　 
　　一般来说提到吃的，范丞丞还是愿意分给她一个眼神的。 
　　 
　　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朱正廷。当范丞丞助理三年多了，从范丞丞合约期满离开乐华后就进了他的工作室，虽然没接触过朱正廷，但对这个范丞丞的前队友当然不陌生。他们这几年都没有过合作，平常也没听范丞丞提起过，没想到关系居然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。 
　　 
　　一个值得牢记的信息，助理点开了手机备忘录。那边朱正廷忍了一下，没忍住，还是开了口：“你脸色好差，头还疼？” 
　　 
　　范丞丞说：“你还记得吧，我十年前的时候看动漫。” 
　　 
　　“啊？嗯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“有一部叫名侦探柯南。”范丞丞平静地说，“我昨天想起来就搜了一下，结果发现居然还没完结。” 
　　 
　　“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“旧仇新怨涌上心头，人生太不友好了，我那一刻真的气得差点背过气去。”范丞丞居然还在继续补充说明，朱正廷笑得不行：“不是吧，你几岁啊丞丞？！” 
　　 
　　十八啊，范丞丞在心里默默地说。他没法说昨晚熬夜恶补自己过去的综艺和访谈，用小号伪装成刚入坑的萌新听老粉科普过去的事情，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过去的十八年真的和记忆中完全一致，并不是什么微妙的架空paro。 
　　 
　　那到底要怎么解释，你还是很好，我还是很喜欢你，我和你却到了如此境地。 
　　 
　　他没法不感到惶然失落，也没法接受得情愿甘心。化妆刷在他的眼皮上轻柔地扫粉，范丞丞闭上眼睛，无声地呼出口气。 
　　 
　　我还是个孩子，为什么要承受这些。他有点委屈地想，说好的宠弟弟呢，这个人怎么回事，怎么能放着我不管啊。 
　　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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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十八岁的范丞丞今天练舞练得磕磕绊绊，明明昨天跳得还好好的，今天总好像慢了半拍，被舞蹈老师点名批评了好几次。好在跟着跳了几遍之后状态渐渐回来了，总算没表现得太失水准。 
　　 
　　训练结束之后其他人回房间休息，他们要连夜飞往另一个城市参加乐华的活动，两边都兼顾的后果就是忙得像个陀螺。行李已经收拾好了，飞机时间很晚，去机场的路要两个小时，范丞丞昨晚辗转反侧，几乎失眠了一夜，又大运动量训练了一天，现在实在困得不行，头一点一点的，已经睁不开眼睛了，却又不肯好好睡一觉。 
　　 
　　“困就睡啊？”朱正廷迷惑地看着他，“到了我叫你，睡吧。” 
　　 
　　“有点不敢睡。”范丞丞抬手用力抹了把脸，又强打起精神，“我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怕一觉醒来，梦也醒了。二十八岁的范丞丞在心里默默地说。 
　　 
　　他很久没去回忆十年前的事情了，自己也没想到再经历一遍的时候，很多事情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的珍宝，稍稍拂去时间便鲜妍如新。其实公司和投资方都无意帮他们构建什么童话世界，但对于少年来说，这是很梦幻的一段时间，他也发自内心地怀念这一切。 
　　 
　　这时候的他如愿以偿，有舞台，有梦想，有粉丝，有喜欢的人，人生好像没什么烦恼，仿佛前方的路每一刻都闪闪发亮。 
　　 
　　但是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天真，之前和之后的一切都像是踩在刀山上攀爬，人人都知道高处的风景好，脚上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。 
　　 
　　就让这一刻停留得久些吧。范丞丞使劲拍了拍脸，想让自己清醒一点。朱正廷被他突然弄出的响声吓了一跳，手机没拿稳，范丞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，瞄了一眼屏幕，顿了一下后没递回去：“又搜自己名字看了？” 
　　 
　　“是啊……”朱正廷有点不好意思，伸手去拿手机，“就看看，她们说我上次见面会跳得挺好的。” 
　　 
　　实名骂他全家的微博还明晃晃挂在那里，范丞丞随手点了举报，把手机递给他又没松手，朝他靠近了一些，两个人凑到一起往下翻。 
　　 
　　“这张图拍到我了，好看。”范丞丞点击保存，朱正廷在旁边抗议：“诶别保存我只存你表情包——” 
　　 
　　范丞丞当没听见，继续往下翻：“你看，这条让你注意腰伤了，听劝正廷，别总翻跟头了，常涂药，不然以后真的会越来越疼的——我说认真的，你别笑，好好听着。” 
　　 
　　真的会越来越疼的，之后几年有段时间一到阴雨天就疼得满脸冷汗，后来， 
　　 
　　后来他也不知道了。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学他装没听见，笑得很甜也很傻气地左顾右盼，像个快乐的小傻子，仿佛真的无忧无虑一样。 
　　 
　　但是怎么可能呢。范丞丞叹了口气，放下手机靠近他：“对你自己好一点啊。” 
　　 
　　现在他们离得很近了，远超过安全距离，脸对着脸。朱正廷被他看得忍不住往后缩：“知道了知道了，我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范丞丞很认真地看着他，车里灯光昏暗，他靠得很近，专注的凝视里像是深藏着秘密。朱正廷顿了一下，蒙混过关的话对上认真的人总是很难说出口，不由沉默了片刻。 
　　 
　　“可是我很怕啊，丞丞。”最终他轻声说，声音里带着一点轻描淡写的笑意，“她们也许只会看我这一刻，所以在一刻里，我要展示出我最好的一切。没有那么多机会的，错过了这个，我也许真的就没下一个了。” 
　　 
　　怎么会呢，范丞丞想要这么回答他，声音却像是被哽住了一样无法开口。 
　　 
　　明明获得着这样强烈的爱意，却又每一刻都在提醒自己这爱意终将远离。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见他不说话，开始反过来开解他：“哎呀不对，我想说的意思不是这个，就想说我真的很开心，想努力回报大家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“会的。”范丞丞说，“她们会一直陪着你的，我也会的。”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顿了片刻，伸过手来，笑着捏了捏他的脸。 
　　 
　　“谢啦，丞丞。” 
　　 
　　还是不信。 
　　 
　　这像预言一样的判断让人喘不过气来。范丞丞闭了闭眼：“你今天能跟我说这些……我很开心。” 
　　 
　　你没有跟十八岁的范丞丞这么说过，也许这就是一切偏差的开始。 
　　 
　　“我希望你能一直跟我说，直到觉得我没有资格的时候。”范丞丞有点艰难地说，“我们是朝夕相处的……朋友，兄弟，是一点一滴的陪伴与互相支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。太脆弱了，每一点隔阂和误会都会让距离越来越远。 
　　 
　　“未来太长了，”他低声说，“一不小心就散了，比没感情更可怕的是没话讲。你能想象吗，我们这么爱说话的人，有一天会没话讲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“怎么突然悲春伤秋了丞丞？”朱正廷笑了，“放心吧，你不嫌弃的话我一直唠叨你啊，我看是你以后嫌我话多更有可能。” 
　　 
　　范丞丞闭嘴酝酿了一下：“朱正廷你这个骗子。” 
　　 
　　“我没有！我不是！”朱正廷非常无辜地喊冤，然后笑眯眯地拍了拍他，“这一刻安慰我的丞丞我会永远记得。” 
　　 
　　“你对我这么好过，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，只要你不主动离开，我都不会推开你的。” 
　　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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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朱正廷把范丞丞推得远远的：“我猜你肯定没洗过猫，离远一点，放着我来。” 
　　 
　　跟拍的摄像讲这一幕忠实地记录下来，范丞丞被怪力朱正廷推到浴室外面，非常惊愕地看着他：“你洗过？” 
　　 
　　昨天他搜的各种科普都没有这条。 
　　 
　　“我姐姐家养了一只布偶，我给洗过，可乖了。”朱正廷高高兴兴地说，伸手去摸目露凶光的瘦狸花，“哎呦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他嘶了一声，赶快收回手，挽起袖子的白生生手臂上被划了血痕分明的三道。范丞丞赶紧冲进去，两人艰难地摁住不停惨叫的小花猫，将它身上的泥污洗掉——昨天下雨时傍晚捡回来的，很健康，就是太凶了，干了之后泥污结块猫没法自己舔，只能现在给他人工手洗。 
　　 
　　洗干净后小狸花颜值还挺好，几个月大小小一只，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，大眼带水光，从小霸王变成小白花，看着真有那么几分楚楚纤纤。朱正廷手臂上被挠得不能看，居然马上看着脸原谅了它，这个死颜控。范丞丞拿毛巾给猫呼噜毛，在摄影机看不到的地方瞪了它好几眼。 
　　 
　　这一天的录制里他们两个被分到一组，给收容中心的十来只狗和七八只猫准备了午饭，收拾了屋子，和五个来看看打算收养的人见了面，最后只有一个决定真的抱一只回家去。两人一个说养宠物麻烦，另一个附和没决心就不要养，来一个劝一个，着实反面教材。 
　　 
　　录制离结束还有两天，今天就到此为止。范丞丞站起身，朱正廷还坐在地上，抬起头看着他。 
　　 
　　“不一起回去？”范丞丞走出去两步发现朱正廷没动，惊讶地转过身看他。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怀里还抱着凶巴巴的小狸花，一只手在他身上慢慢地顺着毛，摇了摇头笑笑：“我过会儿再回去，丞丞你先走吧。” 
　　 
　　节目的工作人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撤了，助理在车上等着，这里现在只剩他们两个。范丞丞走回来：“我陪你。” 
　　 
　　“别别别。”朱正廷赶紧说，对上范丞丞的视线又有点尴尬，对他笑笑，“我比较想……嗯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自己一个人独处。 
　　 
　　范丞丞听懂了他的画外音，愣了几秒后慢慢点头：“……嗯，那你……我先走了。” 
　　 
　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。朱正廷又擦了一遍小狸花的毛，把它妥帖地放在一边，撑着墙试着站起身。 
　　 
　　一到阴雨天腰疼得太厉害了，他上部戏拍的是古装，吊威亚吊得痛不欲生又不能停，这次比平常都严重。第一次撑墙居然没能站起来，他又试了第二次和第三次。 
　　 
　　直到被一个人从胳膊下面环住抱起来。 
　　 
　　去而复返的范丞丞沉默着，朱正廷更尴尬了，一时实在是想不到要说什么，只得拍了拍他抱着他没松开的胳膊：“丞丞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“这么疼？”范丞丞问他。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认真解释：“也没有，主要是前段时间我吊威亚还没恢复过来，平常其实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他说不下去了，范丞丞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。 
　　 
　　“正廷，正正。”他声音发涩地说，“我是十八岁的范丞丞，一觉醒过来世界都变了。这十年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你突然不理我了，你看看我，我很害怕……” 
　　 
　　他说起这番话来有点语无伦次，而且太过悬疑，可信度非常低。但是朱正廷没有打断他，夏天的傍晚，屋里又闷又热，灯光像是带着回忆的昏暗，他的肩膀渐渐湿了一块。 
　　 
　　“……丞丞？”他试探着叫了一声，范丞丞抱着他的手臂环得更紧了。朱正廷抿了抿唇，迟疑着慢慢抬起手，安抚地回抱住他。 
　　 
　　“别怕。”朱正廷低声说，“我没不理你。我……我会帮你的，如果你需要的话。” 
　　 
　　就让他卑鄙一次吧，范丞丞想。朱正廷记得他们渐行渐远的过程和原因，也许他真的做错了什么让谁都无法释怀。可那些未来的错不是现在的他犯的，他不接受，也不认输。 
　　 
　　对不起，给我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吧，这次我不会再犯错了。 
　　 
　　范丞丞将手下移，在朱正廷的腰上轻轻摸了摸。 
　　 
　　“疼吗？” 
　　 
　　朱正廷沉默了片刻。 
　　 
　　“疼。”他说，“疼死了。” 
　　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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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————TBC———— 
　　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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